夜探棺材
午膳过后,孔府才派了轿辇将二人送到孔庙外。
孔瑜早早等在门外“二月十八便是祭孔大典,长老们希望能在此日之前,寻妥暂存之地,以慰先圣。还得劳烦单姑娘多费心神了。”
单敏应承“那是自然!”
既得了许可,孔瑜便也为她二人简略介绍了孔庙的来历和布局。
几人经棂星门而入,沿泮池、大成门、大成殿、东西配殿等地一一参礼。
于大成殿参拜孔子神位后,孔瑜才带二人绕到后方存放棺木的寝殿。
连着寝殿在内的三间屋子里,共摆放了上百座棺材。
单敏瞧得头都大了。
这一座座棺材,大多棺木完好,板材结实,嵌有棺钉。
还有十几余座,一看便是还未入过土的寿材,应是原先的棺材已朽烂或是被砸裂,故而孔氏后人将其迁出后,又换了新的棺木。
单敏和单娇娇装模作样地逐一参拜,实则是在探寻可有窥探棺中尸身的法子。
好在那十余座新棺里,大约是还未举行封钉仪式,故而只是虚盖其上,并未嵌有棺钉。
单敏只好宽慰道:“既然能换新棺木,便可知旧棺木必然时日已久,才会腐烂gui裂。如此倒是省了我们去寻气运昌盛的久si之人。”
回孔府之前,单敏同孔瑜交代“我今日已辨知先人气运,明日需闭门参悟天机,与我同行之人亦会在我屋内陪守。参悟之时,切忌杂音扰攘。请孔先生与下人说明,万勿敲门,一概食水都不必送来!”
孔瑜仔细应下,又追问道:“可需今晚多送些g粮茶水进去,明日以备所需?”
单敏假意沉y片刻“也好,与晚膳一同送来即可,有劳孔先生。”
她明日还需守着单娇娇整整一个昼夜,备些茶水吃食也是必要的。
入夜,
单敏与单娇娇各自一身黑衣在墙角下奔驰,约莫一炷香的时间,两人才堪堪0到孔庙的外沿。
“呼歇会儿!”单娇娇扶着膝盖,弯腰大口喘着粗气。
单敏还是一副淡定模样,如若不是额角因跑动掉下一缕碎发,全然看不出疾驰一炷香的样子。
趁着月se,两人0进了摆着新棺材的寝殿里。
就着火折子的光亮,一人移棺盖,一人看里头的g尸有没有“尸y”。
待二人查探完一圈,单娇娇惊呼:“有两具!咱们一人一具?”
单敏仔细查看了那两具古尸,果然二者身下都隆起一截。其中一具尸骨完好,另一具的脚骨有些歪斜,约莫生前是个瘸子。
她将那处异样指给单娇娇看,又说道:“你自选其中一人,我得守着你,要是两人都昏过去了,明儿被人发现了,咱们怎么交代?”
单娇娇不以为然“这还不简单?等我晕了,你把我放进棺材里盖上。然后你也躺进棺材里,盖好棺盖再入幻,不就行了?”
单敏:“”
可行是可行,但总觉得有些古怪
单敏:“别磨叽了,快选一个,早些进去吧!”
单娇娇又左右瞧了瞧“那我还是选这个不瘸腿的,g起来有劲儿些!”
等人晕了,单敏想了想,还是把她放进了棺材里。
这样万一屋里来了人,她一个人也好躲一些。
月上梢头,
屋外寂静一片。
单敏靠坐在墙角,有些昏昏yu睡。
不多时,便垂下了眼皮。
梦里,她站在一间学堂外,讲桌前站着一个三十来岁,眉眼儒雅俊郎的中年男子。
他一手执书,一手背在腰后,一身青se的长衫,衬出他身上如沐春风般的温和气质。
看向弟子时的眼神,专注而认真。
谦谦君子,应如是。
单敏瞧得入迷,不小心撞倒了廊下的花盆。
突兀的声响x1引了屋内人的注意,他抬眸望来,瞧见了单敏,望她的方向缓步走来。
单敏这才看清,这人走路时身子略有些歪斜,竟是个瘸子。
人还未到跟前,梦就散了。
她睁开眼,昏暗的寝殿内还是一具具渗人的棺材。
联想到梦里那人的瘸腿,单敏忽地莫名有些心疼。
那人身上的气运,明明是一片橙金之se,若不是因腿瘸,大概也会是位高权重之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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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我反思了一下,我应该学学其他作者,一本一本来更!
本篇不存稿了,每周更几章!
单敏倏地又想起在李重睿墓x时的情景,那时候的她,也总觉得好似有gu莫名的x1引力,将她从前室引到了棺椁之处。
后面便是她的火把被y风燃灭,为了寻解困之法,不得不滴血入他幻中。
那棺材中的瘸腿之人,难道也是天机所指,要她入幻一去?
窗缝里透进的风,还带着雪水的ch
a0sh和y冷,单敏紧了紧身上的棉衣,叹出的气息化成一缕白雾。
漫漫长夜,实在是冻人得紧。
罢了,索x已经来了,错过这一个,再费劲心力翻山倒海的去找,不如就这一个试试。
单敏燃起火折子,起身朝那人的棺材走去。
因着时日久远,棺木中的尸身已全然g枯,倒没什么腥腐之味。
她将他的骨头推至一侧,翻身而入,又将棺盖重新阖上,只留一道气口。
指腹之血凝结,单敏循着记忆0向他y结之处,这样古怪的姿势,叫人莫名有些哭笑不得。
绿光乍起,人也跟着昏了过去。
单敏清醒过来时,人就在孔府院内。
如若不是身上的衣裳已经换过一身,且这孔府较之前瞧着还更气派恢宏些,她简直要以为,自己是不是已经被孔家人发现,并抓回府中审讯了。
“孔敏,愣着做什么,还不快走,迟了小心先生责罚!”
着白se襕衫的少年从她身侧跑过,还不忘回头冲她催促。
单敏愣了愣,又低头仔细瞧起了自己身上穿的同se襕衫。
这是宋朝时兴的儒生服饰?她该是男子身份?否则以孔氏重礼的古板来说,nv子是绝不可能送去学堂读书的。
“来了!”她压低嗓子回道,急忙追了上去。
二人小跑着穿过两条街,临近了书院,那少年才停下脚步,抻了抻身上跑皱的衣裳,又扶了扶脑袋上跑歪的巾帽,这才摇着扇子慢悠悠朝书院大门走去。
书院门口,陆陆续续走来年纪相仿的少年,有人同他们二人揖礼。从旁人的称呼之中,单敏知晓了她身侧少年的姓名,孔颉。
二人同样姓孔,因是同族兄弟。
这单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
她入幻之人莫不会也是孔姓吧?可千万别是孔氏后人,最好是孔氏弟子即可。
否则,岂不是要她g引同族长辈?
单敏的脸se变了又变,好一会才按捺下心中的慌乱,快步走得近些,朝孔颉模糊试探道:“今日可有什么安排?”
孔颉摇了摇头“没听说今日有什么不同,不过落榜的儒生们该是这两日回来了。”
落榜?那便是前段日子刚举行了乡试?这好像同她也没什么g系。
跨入大门,拾阶而上,沿路古木参天,绿树成荫。
有人向左,有人往右。单敏辨看之下,往右的儒生大多更矮小些,约莫是教学的内容不同。
她和孔颉,应该往左才对。
待到分开处,孔颉果然往左,二人进入一处庭院,庭中古树下摆着一张长条石桌,并几个石凳、木凳。
屋内,靠窗的几个学生同他们招手“先生快来了!”
二人快走几步,刚在一处空桌后落座,一白须老者便自院外走来。
一群人又起身,朝那老者执弟子礼。
见来人的气运与棺材之人不符,单敏便歇了几分心思,一边学着众人的模样行事,一边在心中胡乱猜测着。
能葬入孔林的,只有两种人。
一是孔家的后人,二则是孔家混出名堂的弟子。
梦里,她也是在这样的学堂里见到他,那人该是位先生吧?
nv扮男装的学生和先生?
这幻境真是一遭难上一遭啊
白须老先生在前面“之乎者也”地念着,所学之物不出儒家经典。
四书《太学》《中庸》《论语》《孟子》,五经《诗经》《尚书》《礼记》《易经》《春秋》,古来科举考试,大多也就是围绕这些。
儒学在宋朝的地位非常崇高,像这样的孔子书院便有上千所,培养了大批儒学学者和官员。
棺材之人气运昌盛,必定才学斐然。如若不是身有腿疾,该当大有作为才是。
这么想着,白须老先生不知何时又出去了。
“你今日怎么了?魂不守舍的。”孔颉拍了拍她的背,一边说着,一边抱起自己的圆凳往外走。
单敏这才晃过神来,左右探头一看,才发觉众人都在搬着自己的凳子往外走,又整整齐齐地排在庭院的石桌旁。
有人朝屋里嚷着:“快把先生的琴桌搬出来!”
众人一阵忙乱,搬桌的搬桌,搬凳的搬凳,好似极兴奋似的。
单敏跟着往外走,坐到孔颉的身边。
孔颉的眼神里扬着亮光,又带了丝遗憾:“今日约莫是先生给我们上的最后一堂课了”
单敏:“为何?”
孔颉狐疑地看了她一眼,略有些鄙夷:“这还须问?先生从前只教学院里最有能力考举人的师兄们,眼下落榜的师兄们要回来了,咱们也还没升上去,定然轮不到再来教我们了。”
“原来如此”单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。
“不过”孔颉又悄悄靠近了些,压低声音“先生与我们同族,再差也是远亲,过些时候,我让我爹
去托族里长老说说,请先生为我二人指导。”
单敏笑着看他一眼“那便先谢过了。”
二人正说着话,
哄闹声戛然而止,只余树间的虫鸣不歇。
单敏下意识往院门看去,只见院外一道修长身影徐徐走来,眉眼温润,气质儒雅。
一袭青衣飘逸脱俗,怀里揽着一床古琴,宽袖挥舞间,仿若带起一阵清风。
翩翩之姿,宛如坠落红尘的仙人。
便是因腿疾而略有高低起伏,也丝毫不损其周身气韵。
正与梦中那人,一模一样!
单敏一时怔愣在原地,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道身影,瞧得认真,又有些走神。
是他。
不知该是惊yan于他b梦中更为出se的俊美面容,还是该震惊于他是与她同姓的族人,且是师长!
若是二人不仅同族,还有些亲缘关系,岂不是乱了套了?!
虽只是幻境,但对于极其重视礼教的儒学之人,她二人之间的身份,便已是极难跨越和突破的底线。
“今日弹一曲《离sao》,与各位共赏。”
声如温玉。
他将琴放下,捋直了长衫下摆,缓缓坐下。
略弹了几个音调试琴弦后,才抬眸与桌前的众人对望一眼。
似每一个人都被他瞧进了眼底,又好似每一个人都不曾入他的眼。
泛音起。
一曲离sao,是晚唐陈康士根据屈原同名长诗《离sao》而作,以抒屈原惨遭j谗后的忧郁苦闷,及其思乡忧国之情。
初而古朴苍劲、深沉含蓄,听其凄凉压抑;
复而音调变幻、起伏跌宕,感其悲愁交加。
众人如痴如醉,满腔情愁与琴音相系。
曲至终段,琴音渐转,一扫沉闷之气,豪放自若,似有不为天地所累之慨。
一曲终了,单敏只觉鼻尖略酸。她竟也如此多愁善感,矫情多思了?
单敏摇了摇头,略觉好笑。
大概是听出他曲中,为自己一腔抱负难以实现的苦闷,又断然放下后的自在潇洒。
课上,有人唤他“长思先生”。
孔长思?
是个好名字。
单敏打起了几分jg神,听他讲中庸之道。
四书五经里的内容,单敏早已学过。古来所教之理,长篇大论,均是千篇一律。
但孔长思所言,却又有些不同,他道:
“儒学中庸之道,本质上,即为对认知的不偏不倚。”
“如佛家的‘八不中观’,不生不灭,不垢不净,不增不减,不一不异。”
“修心行事亦如此,切莫堕入边见,仪礼和义理均需融会贯通。”
单敏听得认真,难得没有纠结于二人在幻境中的关系。
课后,孔长思抱琴离去,身后跟着一长串请教的学生。
单敏也亦步亦趋地跟着,直到除她之外的所有人都散开了,孔长思这才注意到这个躲在人群身后的小弟子,他缓步走着,侧头温声问道:
“可是有什么疑惑要向我请教?”
“先生”单敏小步跟上前,匆忙鞠躬揖礼,才小声说道“今日听先生一曲,弟子大有所获。请先生恕弟子冒昧,不知先生可收徒?弟子想随先生学琴。”
若今天确实是他最后一课,往后二人不能时时得见,还谈何攻取尸y?总该先找个由头。
见面的由头。
“噢?”孔长思一笑,笑问道“你先同我说说,你有何收获?”
这
随便讲讲倒是不难,只是要打动他,还得说到他心坎里才行。否则,他为何要收她为徒,而不是其他人呢?
单敏眼咕噜一转,迅速搜刮了几个理由出来。
“弟子有三重收获,还请先生赐教。”
“这第一重,便是习琴的益处。琴器如书画,可抒发执器之人的情愁哀乐,以寄所思。亦可修身养x,陶冶情c。”
“第二重,便是可在琴乐中悟得先辈哲思。古往今来,多少文人志士作曲作词,亦如先生今日所弹之离sao,悲愤凄苦到坦荡如砥,不过一念之间罢了。”
“第三重,便也是我今日的最终目的。”单敏顿了顿,故意等他投来疑惑之se,才幽幽开口。
“儒生日日读四书五经,大多只为考取功名,搏个高官利禄。但弟子以为,人活一世,并非只此一路可行。世俗之道,可以为之。但终其一生,亦该有所追求。”
“弟子学琴,一来是喜ai琴音古朴深沉,二来是为自观,观心、观道、观一生所求。故而追随至此,向先生求学。”
“好!”
他倏地笑开,眉目舒展,眼底潋滟光华,熠熠生辉。
“好一个观心、观道、观一生所求!”
他没想到,在这书院之中,如此年轻的弟子,竟也能有如此心境
,实在难能可贵!
“我记得你是本家的学生?叫孔敏?”
单敏点头应“是”。
“晚些我便同院长说一声,自明日起,你搬到我院中,夜里与我学琴。”
“谢先生教导!”
单敏犹记得礼数,跪地向他行一拜礼,自此便算是认了他为师。
拜别孔长思,单敏一转头,笑得眼睛都快瞧不见了。
今日运势实在大好!
不仅拜了他为师,更能直接搬进他院子里。
如此昼夜相对,她再努力一番,是不是也有攻取成功的一日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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推荐听古琴曲《离sao》,我很喜欢的一首曲子~